关于《鹬蚌相争》的两个问题(3)
虚构与真实,抵达文本与存在的意义。
有必要再稍微深入一点,谈谈真实与虚构,真理与存在,因为这些,正是我们的语文课一直缺失却不该缺失的东西。亚里士多德曾说:诗比历史更真实。这句话对受实证主义认识论毒害的人来说,是永远不可能领会其意义的。而正是这种认识,带来了西方数千年来包括历史学本身在内的诸多学科的繁荣。在伽达默尔看来,艺术的正当性,正是它揭示了存在(这里所说的存在或者真理,指的都是生存的可能性)。如果这样觉得太玄乎,我们不妨拿《鹬蚌相争》这个文本最初的形式来进行讨论:
赵且伐燕。苏代为燕谓惠王曰:“今者臣来,过易水,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钳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禽之。今赵且伐燕,燕、赵久相支,以弊大众,臣恐强秦之为渔父也!故愿王之熟计之也。”惠王曰:“善。”乃止。(《战国策》)
用我们刚才用过的术语来说,“赵将伐燕而终于未伐”是一个“历史事实”(然而我们也可以看来,与所有的历史文本一样,它同样也是历史学家或者文学家的“人造物”),而“鹬蚌相争”是一个“虚构的寓言”。但是,我们看到,这个寓言文本并不是对生活的简单模仿,它的产生与第一次被阅读都是对生活的创造,它通过创造一种更有意义的历史可能性——避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实现了它的意义。说简单一点,也就是苏代与赵惠王通过对寓言故事的创作与理解,改变了他们的存在意义,而这,也可以视为亚里士多德所说的“诗比历史更真实”的浅层次上的意义。
在这里,我们其实已经揭示了这样一个道理:阅读,是生存的一种方式,而不仅仅只是分段,分析结构,归纳归纳寓意这样一些技术。——我们理解寓言和其他文本也许需要通过这些技术来抵达意义,但是这些技术本身并不是我们的目的;而且在许多时候,这些僵化的技术反而妨碍了我们去创造性地理解意义。当然,在许多专门学习某一类技术动作的课上(比如音乐课上的听力练习),这时候,技术本身也是我们学习的临时性目的(这样的语文文本相当于王荣生博士所说的“样本”),这又另作别论。从这个意义上来观照,周老师课堂实录上所用的几招都没有完成“抵达意义”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