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列传·卷七(5)

2016-03-31  |  

  若夫天生地养,各有所亲:兽必依地,鸟亦凭云。或来仪以呈祉,或自扰而见 文。或负图而归德,或衔书以告真。或夭胎而奉味,或残躯以献珍。或主皮而兴礼, 或牢豢以供神。虽死生之异质,俱有益于国人。非如苍蝇之无用,唯构乱于蒸民。

  遂属疾在家,杜绝庆吊。后除吏部尚书,兼右仆射。及上省,登阶向榻,见榻 甚故,问都令史徐仵起。仵起曰:“此榻曾经先王坐。”顺即哽塞,涕泗交流,久 而不能言,遂令换之。时三公曹令史朱晖,素事录尚书、高阳王雍,雍欲以为廷尉 评,频请托顺,顺不为用。雍遂下命用之,顺投之于地。雍闻之,大怒,昧爽坐都 ?,召尚书及丞郎毕集,欲待顺至,于众挫之。顺日高方至,雍攘袂抚几而言曰: “身,天子之子,天子之弟,天子之叔,天子之相,四海之内,亲尊莫二,元顺何 人,以身成命,投弃于地!”顺须鬓俱张,仰面看屋,愤气奔涌,长歔而不言。久 之,摇一白羽扇,徐而谓雍曰:“高祖迁宅中土,创定九流,官方清浊,轨仪万古。 而朱晖小子,身为省吏,何合为廷尉清官!殿下既先皇同气,宜遵成旨,自有垣规 而复逾之也。”雍曰:“身为丞相、录尚书,如何不得用一人为官?”顺曰:“庖 人虽不治庖,尸祝不得越樽俎而代之。未闻有别旨,令殿下参选事。”顺又厉声曰: “殿下必如是,顺当依事奏闻!”雍遂笑而言曰:“岂可以朱晖小人,便相忿恨。” 遂起,呼顺入室,与之极饮。顺之亢毅不挠,皆此类也。

  后除征南将军、右光禄大夫,转兼左仆射。尔朱荣之奉庄帝,召百官悉至河阴。 素闻顺数谏诤,惜其亮直,谓朱瑞曰:“可语元仆射,但在省,不须来。”顺不达 其旨,闻害衣冠,遂便出走,为陵户鲜于康奴所害。家徒四壁,无物敛尸,止有书 数千卷而已。门下通事令史王才达裂裳覆之。庄帝还宫,遣黄门侍郎山伟巡喻京邑。 伟临顺丧,悲恸无已。既还,庄帝怪而问曰:“黄门何为声散?”伟以状对。庄帝 敕侍中元祉曰:“宗室丧亡非一,不可周赡。元仆射清苦之节,死乃益彰,特赠绢 百匹,余不得例。”赠骠骑大将军、尚书令、司徒公、定州刺史,谥曰文烈。顺撰 《帝录》二十卷,诗赋表颂数十篇,今多亡失。

  长子朗,时年十七。枕戈潜伏积年,乃手刃康奴,以首祭于顺墓,然后诣阙请 罪。朝廷嘉而不问。朗涉历书记,为司徒属。天平中,为奴所害。赠都督瀛冀二州 诸军事、囗囗将军、尚书右仆射、冀州刺史。

  顺弟淑,淑弟悲,并早卒。

  悲弟纪,字子纲。永熙中,给事黄门侍郎。随出帝没于关中。

  澄弟嵩,字道岳。高祖时,自中大夫迁员外常侍,转步兵校尉。大司马、安定 王休薨,未及卒哭,嵩便游田。高祖闻而大怒,诏曰:“嵩不能克己复礼,企心典 宪,大司马薨殂甫尔,便以鹰鹞自娱。有如父之痛,无犹子之情,捐心弃礼,何其 太速!便可免官。”后从平沔北,累有战功,除左中郎将,兼武卫将军。

  高祖南伐,萧宝卷将陈显达率众拒战。嵩身备三仗,免胄直前,将士从之,显 达奔溃,斩获万计。嵩于尔日勇冠三军。高祖大悦而言曰:“任城康王大有福德, 文武顿出其门。”以功赐爵高平县侯,赉帛二千五百匹。初,高祖之发洛也,冯皇 后以罪幽于宫内。既平显达,回次谷唐原,高祖疾甚,将赐后死,曰:“使人不易 可得。”顾谓任城王澄曰:“任城必不负我,嵩亦当不负任城,可使嵩也。”于是 引嵩入内,亲诏遣之。

  世宗即位,以武卫将军兼侍中,出为平南将军、荆州刺史。嵩表曰:“萧宝卷 骨肉相残,忠良先戮,臣下嚣然,莫不离背,君臣携贰,干戈日寻。流闻宝卷雍州 刺史萧衍兄懿于建业阻兵,与宝卷相持。荆郢二州刺史并是宝卷之弟,必有图衍之 志。臣若遣书相闻,迎其本谋,冀获同心,并力除衍。平衍之后,彼必旋师赴救丹 阳,当不能复经营疆陲,全固襄沔。臣之军威已得临据,则沔南之地可一举而收。 缘汉曜兵,示以威德,思归有道者则引而纳之,受疑告危者则援而接之。总兵伫锐, 观衅伺隙,若其零落之形已彰,怠懈之势已著,便可顺流摧锋,长驱席卷。”诏曰: “所陈嘉谋,深是良计。如当机形可进,任将军裁之。”既而萧衍寻克建业,乃止。 除平北将军、恆州刺史。转平东将军、徐州刺史。又转安南将军、扬州刺史。

  萧衍湘州刺史杨公则率众二万,屯军洛口。姜庆真领卒五千,据于首陂,又遣 其左军将军骞小眼,军主何天祚、张俊兴等率众七千,攻围陆城。嵩乃遣统军封迈、 王会等步骑八千讨之。迈达陆城,贼皆夜遁,追击破之,斩获数千,公则、庆真退 还马头。衍徐州刺史昌义之屯据高皇,遣三军潜寇阴陵,以淮水浅竭,不通船舰, 屯于马头。衍将田道龙、何景先等领卒三千已至衡山,规寇陆城。寇并充逼。嵩遣 兼统军李叔仁等援舍肥、小岘、杨石,频战破之。衍征虏将军赵草屯于黄口,嵩遣 军司赵炽等往讨之。先遣统军安伯丑潜师夜渡,伏兵下蔡。草率卒四千,逆来拒战, 伯丑与下蔡戍主王虎等前后夹击,大败之,俘斩溺死四千余人。统军李叔仁等夜袭 硖石之贼,又破之。衍将姜庆真专据肥汭,冠军将军曹天宝屯于鸡口,军主尹明世 屯东硖石。嵩遣别将羊引次于淮西,去贼营十里,司马赵炽率兵一万为表里声势。 众军既会,分击贼之四垒。四垒之贼,战败奔走,斩获数千,溺死万数。统军牛敬 宾攻硖石,明世宵遁。庆真合余烬浮淮下,下蔡戍主王略截流击之,俘斩太半。于 是威名大振。

  后为苍头李太伯等同谋害嵩,并妻穆氏及子世贤。世宗为嵩举哀于东堂,赙绢 一千匹,赠车骑将军、领军,谥曰刚侯。

  第二子世俊,颇有干用,而无行业。袭爵,除给事中、东宫舍人。伯父澄表求 转阶授之,于是除员外散骑常侍。肃宗时,追论嵩勋,封世俊卫县开国男,食邑二 百户。迁冠军将军、宗正少卿,又为散骑常侍、安南将军、武卫将军、河南尹。寻 除镇东将军、青州刺史,转征东将军,加散骑常侍。邢杲之乱,围逼州城,世俊凭 城拒守,遂得保全。孝庄时,除卫将军、吏部尚书。尔朱兆寇京师,诏世俊以本官 为都督,防守河桥。及兆至河,世俊初无拒守意,便隔岸遥拜,时论疾之。前废帝 世,为骠骑将军,仍加尚书,尤为尔朱世隆所昵。出帝初,加仪同三司,改封武阳 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世俊居选曹,不能厉心,多所受纳,为中尉弹纠,坐免官。 寻复本职。孝静初,加侍中、尚书右仆射,迁尚书令。世俊轻薄,好去就,诏送晋 阳。兴和中,薨。赠侍中、都督冀定瀛殷四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太傅、定州刺 史,尚书令、开国公如故,谥曰躁戾。子景远袭,散骑侍郎。

  世贤弟世哲,武定中,吏部郎。

  嵩弟赡,字道周。高祖时,自囗大夫稍迁宗正少卿、龙骧将军、光州刺史、散 骑常侍、左将军,迁平东将军、兗州刺史。颇爱书史,而贪暴好杀。澄深耻忿之, 绝其往来。有四子。长子远,尚书郎。

  史臣曰:显祖之将禅让,可谓国之大节。康王毅然庭诤,德音孔昭。一言兴邦, 其斯之谓欤?文宣贞固俊远,郁为宗杰,身因累朝,宁济夷险,既社稷是任,其梁 栋之望也。顺謇谔俶傥,有汲黯之风,不用于时,横招非命,惜矣。嵩有行陈之气, 俊则裂冠之徒欤?

  南安王 城阳王 章武王 乐陵王 安定王

  南安王桢,皇兴二年封,加征南大将军、中都大官,寻迁内都大官。高祖即位, 除凉州镇都大将。寻以绥抚有能,加都督西戎诸军事、征西大将军、领护西域校尉、 仪同三司、凉州刺史。徵为内都大官,出为使持节、侍中、本将军、开府、长安镇 都大将、雍州刺史。桢性忠谨,事母以孝闻,赐帛千匹以褒之。

  征赴讲武,高祖引见于皇信堂,戒之曰:“翁孝行著于私庭,令问彰于邦国, 每钦忠懿,思一言展,故因讲武,远征赴阙。仰恋仁慈,情在未已。但长安镇年饥 民俭,理须绥抚,不容久留,翁今还州,其勤隐恤,无令境内有饥馁之民。翁既国 之懿亲,终无贫贱之虑。所宜慎者,略有三事:一者,恃亲骄矜,违礼僭度;二者, 傲慢贪奢,不恤政事;三者,饮酒游逸,不择交友。三者不去,患祸将生;但能慎 此,足以全身远害,光国荣家,终始之德成矣。”而桢不能遵奉,后乃聚敛肆情。 文明太后、高祖并临皇信堂,引见王公。太后令曰:“汝阴王天赐、南安王桢不顺 法度,黩货聚敛,依犯论坐,将至不测。卿等为当存亲以毁令,为欲灭亲以明法?” 群臣咸以二王托体先皇,宜蒙矜恕。太后不答。高祖乃诏曰:“南安王桢以懿戚之 贵,作镇关右,不能洁己奉公,助宣皇度,方肆贪欲,殖货私庭,放纵奸囚,壅绝 诉讼,货遗诸使,邀求虚称。二三之状,皆犯刑书。昔魏武翦发以齐众,叔向戮弟 以明法,克己忍亲,以率天下。夫岂不怀,有为而然耳。今者所犯,事重畴日,循 古推刑,实在难恕。皇太后天慈宽笃,恩矜国属,每一寻惟高宗孔怀之近,发言哽 塞,悲恸于怀;且以南安王孝养之名,闻于内外,特一原恕,削除封爵,以庶人归 第,禁锢终身。”

  后高祖南伐,桢从至洛,及议迁都,首从大计,高祖甚悦。桢母刘太妃薨,高 祖亲幸临慰。及葬,赠布帛彩五百段。又以桢议定迁都,复封南安王,食邑一千户。 出为镇北大将军、相州刺史。高祖饯桢于华林都亭。诏曰:“从祖南安,既之蕃任, 将旷违千里,豫怀惘恋。然今者之集,虽曰分歧,实为曲宴,并可赋诗申意。射者 可以观德,不能赋诗者,可听射也。当使武士弯弓,文人下笔。”高祖送桢于阶下, 流涕而别。

  太和二十五年五月至鄴,入治日,暴风大雨,冻死者十数人。桢又以旱祈雨于 群神。鄴城有石虎庙,人奉祀之。桢告虎神像云:“三日不雨,当加鞭罚。”请雨 不验,遂鞭像一百。是月疽发背,薨。谥曰惠,赠帛一千匹。及葬,又赐帛千匹, 遣黄门郎监护丧事。及恆州刺史穆泰谋反,桢知而不告,虽薨,犹追夺爵封,国除。 有五子。

  子英,字虎兒。性识聪敏,博闻强记,便弓马,解吹笛,微晓医术。高祖时, 为平北将军、武川镇都大将、假魏公。未几,迁都督梁益宁三州诸军事、安南将军、 领护西戎校尉、仇池镇都大将、梁州刺史。

  高祖南伐,为梁汉别道都将。后大驾临钟离,诏英率众备寇境上。英以大驾亲 动,势倾东南,汉中有可乘之会,表求进讨。高祖许之。师次沮水,萧鸾将萧懿遣 将尹绍祖、梁季群等领众二万,徼山立栅,分为数处,居高视下,隔水为营。英乃 谋曰:“彼帅贱民慢,莫能相服,众而无上,罔知适从。若选精卒,并攻一营,彼 不相救,我克必矣。若克一军,四营自拔。”于是简兵三面腾上,果不相救。既破 一处,四营俱溃,生擒梁季群,斩三千余级,俘七百人。鸾白马戍将其夜逃溃。乘 胜长驱,将逼南郑,汉川之民,以为神也,相率归附。梁州民李天干等诣英降,待 以国士之礼。天干等家在南郑之西,请师迎接,英遣迎之。萧懿闻而遣将姜脩率众 追袭,逮夜交战,颇有杀伤。脩后屡败,复更请军。懿遣众赴之,迎者告急。英率 骑一千,倍道赴救。未至,贼已退还。英恐其入城,别遣统军元拔以随其后,英徼 其前,合击之,尽俘其众。懿续遣军,英不虞贼至,且众力已疲,军少人惧,咸欲 奔走。英乃缓骑徐行,神色自若,登高望贼,东西指麾,状似处分,然后整列而前。 贼谓有伏兵。俄然贼退,乘势追殄,遂围南郑。禁止三军,一无所犯,远近皆供租 运。

  先是,英未至也,萧懿遣军主范洁领三千余人伐獠。洁闻大军围城,欲还救援。 英遣统军李平敌、李铁骑等收合巴西、晋寿土人,以断其路。洁以死决战,遂败平 敌之军。英候其稍近,以奇兵掩之,尽皆擒获。攻围九十余日,战无不克。被敕班 师。英于是先遣老弱,身勒精卒留后,遣使与懿告别。懿以为诈也,英还一日,犹 闭门不开。二日之后,懿乃遣将追英。英亲自殿后,与士卒下马交战,贼众莫敢逼 之。四日四夜,然后贼退,全军而还。会山氐并反,断英归路。英勒众奋击,且战 且行,为流矢所中,军人莫有知者。以功迁安南大将军,赐爵广武伯。在仇池六载, 甚有威惠之称。父忧,解任。

  高祖讨汉阳,起英为左卫将军,加前将军,寻迁大宗正,又转尚书,仍本将军, 镇荆州。萧宝卷将陈显达等寇荆州,英连战失利。车驾至南阳,免英官爵。世宗即 位,行徐州,还复尚书、广武伯。萧宝卷遣将军陈伯之寇淮南,司徒、彭城王勰镇 寿春,以英为镇南将军,率众讨之。英未至,贼已引退。勰还,诏英行扬州。

  后英还京师,上表曰:“臣闻取乱侮亡,有国之常道;陈师鞠旅,因机而致发。 窃以区区宝卷,罔顾天常,凭恃山河,敢抗中国。今妖逆数亡,骄纵日甚,威侮五 行,怠弃三正,淫刑以逞,虐害无辜。其雍州刺史萧衍东伐秣陵,扫土兴兵,顺流 而下,唯有孤城,更无重卫。此则皇天授我之日,旷载一逢之秋,事易走丸,理同 拾芥,此而不乘,将欲何待?臣乞躬率步骑三万,直指沔阴,据襄阳之城,断黑水 之路。昏虐君臣,自相鱼肉。我居上流,威震遐迩,长驱南出,进拔江陵。其路既 近,不盈五百,则三楚之地,一朝可收;岷蜀之道,自成断绝。又命扬徐二州,声 言俱举,缘江焚毁,靡使所遗。建业穷蹙,鱼游釜内。士治之师再兴,孙皓之缚重 至,齐文轨而大同,混天地而为一。伏惟陛下暂辟旒纩,少垂听览,独决圣心,无 取疑议。此期脱爽,并吞未日。”事寝不报。英又奏曰:“臣闻乘虚讨弱,事在速 举;因危攻昧,徼捷可期。今宝卷乱常,骨肉相贼,蕃戍鼎立,莫知所归。义阳孤 绝,密迩天境,外靡粮援之期,内无兵储之固。此乃临焚之鸟,不可去薪;授首之 寇,何容缓斧。若此行有果,则江右之地,斯为经略之基;如脱否也,非直后举难 图,亦或居安生疾。今豫州刺史司马悦已戒严垂迈,而东豫州刺史田益宗方拟守三 关,请遣军司为之节度。”世宗遣直寝羊灵引为军司。以军功拜吏部尚书,以前后 军功进爵常山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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