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第三卷 第五十九章

　　虽然慧梅识破了袁时中的缓兵之计，拒绝给李自成和高夫人写书信，但是袁时中每天还是来慧梅这里坐坐。他仍然爱慧梅。不仅慧梅的姿色始终动他的心，她的风度非金氏能比，而且慧梅身上怀着他的鈥湽茄�鈥潱�可能是个男孩，使他十分关心。他每次来到，慧梅仍然对他表现出一个年轻妻子的温柔体贴，但避免提起将会同闯王打仗的话，更不再劝他重回闯王旗下。她心中明白，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她把这不幸看成是她的命中注定的，而且心中明白同他以夫妻相处不会久了。所以尽管她对他温柔体贴，却时时心如刀割，在妩媚的微笑中难免不突然浮出泪花。袁时中对她的心情完全清楚，但是他只装作没有看见，不对她说一句责备的话，只希望他的人马快到黄河以北，乌云会自然散去，不久慧梅会给他生下一个男孩。

　　又是几天过去了。袁时中断定闯王很快会派兵来打，但是无法逃往黄河以北，而往东去则有漕运总督朱大典的官军在毫州一带。这情形使他和左右亲信们十分担忧。

　　一天下午，袁时中刚从慧梅住的地方回来，正在同刘玉尺、朱成矩、刘静逸三人密议，商量不出一个好办法，忽然有人进来禀报，说闯王第二次派扶沟秀才刘忠文前来，已到寨外。他们立刻商量如何应付。起初他们想，不妨仍像前次那样，假意答应愿回闯王旗下，拖延时日。但是他们又觉得闯王这次绝对不会再相信他们的话。正在左右为难，忽然刘玉尺将眉头一皱，眼中露出凶光，说道：

　　鈥溛矣兄饕饬恕ｂ��

　　袁时中问：鈥溎阌泻沃饕猓库��

　　刘玉尺望望朱、刘二人，不肯当面说出，却对袁时中说：鈥溓虢�军随我出来。鈥�

　　袁时中跟着刘玉尺来到屋外，站在一棵树下，刘玉尺方对他小声说出意见。袁时中起初很犹豫，经刘玉尺又说一遍，他忽然态度坚定，说道：

　　鈥満冒桑�就这样办。咱们一不做，二不休！鈥�

　　他们重新进人屋中，朱成矩问：鈥溎忝窍氤鲋饕饷挥校库��

　　袁时中说：鈥溨饕庖讯ǎ�决不更改。鈥�

　　朱成矩问：鈥準呛沃饕猓库��

　　刘玉尺说：鈥溝炔挥锰甘呛沃饕猓�我们快出寨去，在关帝庙款待客人，不要耽误时间。鈥�

　　朱成矩和刘静逸的心中老大地不高兴，但也不愿再问。

　　袁时中立刻偕他们出寨，将刘忠文迎进大庙的庙祝小院，十分热情，说他们正等待贵客光临，果然如愿。袁时中拉着刘忠文，走进客堂，边走边笑着说：

　　鈥溋跸壬�二次辛苦光临，令我衷心感激；如此忠于闯王之事，更令我钦佩万分。像我这样不才，辜负了闯王好意，实在惭愧，惭愧！鈥�

　　刘忠文说：鈥溂韧�不咎，来日方长。只要将军回头，闯王仍然待如腹心。鈥�

　　袁时中哈哈大笑，说：鈥溔�靠刘先生关照，但愿如此。鈥�

　　坐下以后，刘忠文从怀中掏出宋献策写的书子，仍是劝袁时中重回闯王旗下的话。信中谈到，刘忠文目前深受闯王重用，已授予总赞画之职。袁时中和刘玉尺看到这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看完信后，他们都向刘忠文祝贺，还说他们希望刘总赞画多为时中在闯王面前说些好话，时中和小袁营全体将士都将不胜感戴，永志不忘。刘忠文也说了些谦逊的话。后来谈到何时重回闯营的事，袁时中说道：

　　鈥溓也槐丶保�等酒宴摆上来，一面饮酒，一面商谈，岂不更好？鈥�

　　在酒宴中间，刘忠文恳切地说道：鈥湽赜谛≡�营重回闯王旗下的事，请各位万勿迟疑。闯王为人，豁达大度，不拘小节。只要诸位真心悔悟，觉今是而昨非，我敢担保大元帅决不会追究前事。倘若他是那种目光短浅、器量狭窄的人，决不会命愚弟两次前来，反复敦劝。难道李闯王没有力量派兵前来？非不能也，盖不为也。他爱护时中将军，且高夫人念念不忘养女，故极盼时中将军回去，转祸为福，和好如初。望诸位千万不要辜负大元帅殷殷至意！鈥�

　　袁时中唯唯点头，感激闯王宽容厚爱，说他将在数日内面见闯王请罪。正谈得十分欢洽，刘玉尺却用脚尖连连碰袁时中的脚尖，又用眼色催他。袁时中站起来，端着酒杯对客人说：

　　鈥溋跸壬�风尘仆仆，连来两次。如今大家都听从刘先生的忠言，重新投到闯王旗下。我敬刘先生这一杯酒，一则表示感激，二则祝贺刘先生步步高升。来，我们满饮此杯！鈥�

　　刘忠文同袁时中干完杯后刚要坐下，忽然来了一个小校和两个兵士，走到他的背后，不由分说，将刘忠文绑了起来。刘忠文大惊，问道：

　　鈥溤�将军！袁将军！此是何故？鈥�

　　袁时中脸色铁青，冷冷笑道：

　　鈥準祷案婺闼担�我决不会再投闯王，你也决不能再回闯营。今天很对不起你，要借先生的首级，送往黄河北岸。鈥�

　　刘忠文骂道：鈥溎忝且蝗壕∈遣蚶牵�不知死在眼前！今日你们杀了我，不出数日之内，你们全都要被闯王斩尽杀绝！鈥�

　　刘玉尺说：鈥溄袢罩凰到袢眨�日后闯王能否杀掉我们，那是后话，不劳先生费心。鈥�

　　袁时中向小校吩咐说：鈥溄�他立刻斩首！随他来的亲兵也都斩首，不许迟延！鈥�

　　朱成矩和刘静逸事先都不知他们会这么做，一时大惊。朱成矩忽地站起来，向袁时中大声说：

　　鈥溓虢�军暂缓杀人！鈥�

　　不等袁时中说话，刘玉尺狠狠地瞪了朱成矩一眼，说：

　　鈥溎阄�何阻挠大计？鈥�

　　朱成矩说：鈥溎阏飧鲋饕庵荒艽偈勾惩跹杆倥杀�前来，丝毫不能救小袁营之急。目今形势，只能用计缓兵，千万不可火上浇油！鈥�

　　刘玉尺说：鈥湸耸挛彝�将军已经决定，你不必多管。鈥�

　　朱成矩说：鈥溛壹仁墙�军身边赞画军务的人，遇此大事，不能不说。我不说，小袁营祸在眉睫，后悔莫及！鈥�

　　袁时中说：鈥溊闲衷菔鼻也挥盟蛋伞４耸乱丫�决定，不借刘忠文的头，我们许多事情都不好办。鈥�

　　过了片刻，刘忠文和他的亲兵们的首级都被提了进来，扔在地上。袁时中看了一眼，回头对刘静逸说：

　　鈥溇惨荩�上一次是你到黄河北岸晋见抚台和桌台的，十分辛苦。如今需要你火速再去一趟，将这些首级献上。目前未同闯王交战，无法弄到将领的首级。刘忠文是闯王的总赞画，仅次于宋献策，有这个首级献去，总可以表明我们与闯王已完全决绝，一心归顺朝廷。事不宜迟，你准备准备就走吧。将宋献策的劝降书子也带去，呈给巡抚。务必请巡抚大人多派大船接我们全营过河。倘若李闯王有意过黄河以北，我们愿意肝脑涂地，守护北岸，决不让他一人一骑渡过黄河。鈥�

　　刘静逸在河北巡抚衙门中已经交了几位朋友，认为有了李自成帐下总赞画的一颗首级，归顺朝廷事大有成功可能，同时他也打算暂时留在河北，以观动静，免得死在圉镇，所以立刻站起来对袁时中说：

　　鈥溓虢�军放心，我此刻就去准备，今夜便行。鈥�

　　刘静逸走后，朱成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这样大事，刘玉尺事前不同他商量，如此不尊重他，使他的心中十分不快，但当着袁时中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况且人已经杀了，说也无益，于是他一言不发，默默饮酒。袁时中和刘玉尺也不再说什么，匆匆地吃罢晚饭，返回寨内，重新商议应变准备。

　　当时邵时信就从袁时中的老营中探听到这件事情，赶快来到慧梅住宅，唤出吕二婶，悄悄地把消息告诉了她，又匆匆打听消息去了。吕二婶进去把这消息告诉慧梅。慧梅非常震惊，但是觉得毫无办法，想了片刻，叹了口气，对吕二婶说道：

　　鈥準乱阎链耍�我们等着瞧吧，看来我会很快不在人间。以后的事，你多和邵哥商议，使我们这小闯营的兄弟姊妹们能够平安逃走，便是天大幸事，我死在九泉也会瞑目。鈥�

　　吕二婶第一次听到慧梅说要死的话，心中一寒，赶快劝道：鈥湽媚锴�万不要这么想。好端端的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何必想到绝路上去。鈥�

　　慧梅流泪说：鈥湶皇俏乙�往绝路上想，实在是没有办法。如今两方面把我夹在中间：一方面是闯王和夫人，我不能背叛他们；另一方面是我的丈夫。常言道：丈夫是一重天，哪有妻子背叛丈夫之理？不过数日，闯王必派兵来，到那时，我不是死于乱军之中，便是我万般无奈，只好自尽。鈥�

　　吕二婶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又劝道：鈥湽媚镎饷茨昵幔�刚刚二十一岁，身上又怀了胎儿，为什么要轻生呢？我知道小袁营中有许多人对你不放心，怕你会迎接闯王人马。可是，姑娘，不管战争怎么打，你身边这四百多男女亲军，一个个忠心耿耿保你，谁想对你动一动手，并不是那么容易！鈥�

　　慧梅说：鈥湺�婶，你不明白我的心啊！鈥澦底牛�伏在枕上痛哭起来，不管吕二婶怎么劝，她不再说话，摆摆手使吕二婶退出。

　　邵时信又见到了袁时中老营中一个与他常有来往的头目，在装作随便闲谈中知道了袁时中一面等候河北回音，一面准备打仗，并且确知刘玉尺对小闯营很不放心。邵时信随即到王大牛那里，把大牛叫出来，秘密地将情况告诉大牛，嘱咐他让全体男兵夜间多加小心，睡觉时不许脱去绵甲，时刻提防刘玉尺对小闯营下毒手。他又把同样的话告诉女兵首领慧剑。慧剑尽管年纪小，但在打仗方面已经有了一些磨练。她也将所有女兵小头目叫到面前，悄悄地嘱咐大家，夜间睡觉要警醒，随时准备对付刘玉尺派兵前来。有一个女兵问道：

　　鈥溙热羰俏颐窃�姑爷亲自带兵前来，我们如何是好？鈥�

　　慧剑一时答不出来，过了片刻，恨恨地说：鈥湶还苁撬�，要害我们慧梅姐姐，我们都对他毫不留情。我们奉夫人之命跟随慧梅姐姐来到小袁营，我们只听她一人的话。其余不论什么人，我们都不管，只要有人敢动手，我们先下手为强。鈥�

　　又有个女兵问道：鈥溁勖方憬愕男乃迹�你可曾问过？鈥�

　　慧剑一听这话，想到慧梅和袁时中是夫妻，这事情确不是那么简单，就让大家先散去。她来到慧梅房中，只见在灯光之下，慧梅穿着衣服，倚在枕上流泪。一见慧剑进来，慧梅赶快揩泪。慧剑摹然一阵心酸，也几乎流出眼泪。过了片刻，她才说道：

　　鈥溁勖方憬悖�刚才邵大哥说的事情，我全知道了。我们女兵已经作好了准备，万一刘玉尺派人来害你，我们决意死战。宁肯全部死去，决不会让他们伤害着你。鈥�

　　慧梅没有做声，只是抽泣。慧剑停了一停，又说道：鈥湼詹沤忝妹俏饰乙痪浠埃�我也拿不定主意。如今看来，袁姑爷吃了刘玉尺给的迷魂药，已经下了狠心与咱们的闯王硬顶到底，死不回头，若是他亲自带着许多人马来包围我们小闯营，要消灭我们，慧梅姐呀，我们应该怎么办？是让他进来，还是不让进来？对刘玉尺，我们可以毫不容情；可是对袁姑爷鈥︹�︹��

　　慧梅听了，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哭得更痛。

　　慧剑又问：鈥溄憬悖�你说呀！别的事我可以帮你做主，这事情我做不了主。利箭上没有情，谁与闯王为敌我们射死谁。可是我不能让你以后抱怨我，说不定会恨我一辈子。梅姐，你说，咋办？鈥�

　　慧梅又想了一阵，说：鈥溁劢Ｃ妹茫�我们像亲姐妹一样，在战场上生死同心，比亲姐妹还要亲。我知道你们对我忠心耿耿，对闯王和高夫人忠心耿耿。你们的心情，我全都明白。我现在心中很痛苦，很乱，你不要催我回答。你自己看着办吧。公是公，私是私，私不压公。不管你怎么办，我不会抱怨你，更不会恨你。鈥�

　　慧剑的心中觉得有把握了，但还是觉得不够明确，还是不肯走。她担心三更以后，天亮以前，小袁营就会动手。她坐在慧梅的身边；又说道：

　　鈥溄憬悖�你好生想一想，这不是闹着玩的事。冷不防事到临头，不是他们杀我们，就是我们还手杀他们。一杀起来，刀剑是不认人的。你还是再想一想，告诉我你拿定的主意吧。鈥�

　　慧梅又沉默了一阵，说道：鈥溁劢＃�据我想来，今夜他们还不会动手。即使他们想动手，必定在闯王大军到来的时候。鈥�

　　鈥溚蛞凰�们先动手呢？鈥�

　　鈥溔绻�今夜动手，你们决不许他们进人我们的驻地。你告诉小袁营来的兵将，有话请袁将军明日同我当面一谈，今夜任何人不许进来，有敢进人者，我们的弓箭刀枪无情，对袁姑爷也不例外。鈥�

　　慧剑说：鈥溣薪憬阏庖痪浠埃�我心里就有主意了。鈥�

　　慧梅问道：鈥溛颐谴娴募�多不多？鈥�

　　慧剑说：鈥湺嗟煤埽�邵大哥是个细心人。一有机会，他就命人收罗一些箭，足够我们射三天三夜也射不完。鈥�

　　慧梅轻轻点头，说：鈥溎阋�小心在意。好，你去吧。我心中乱得很，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多想一想。鈥�

　　慧剑出去后，慧梅下床，穿好绵甲，在屋里走来走去，有时在床边坐一坐，起来又走。这样一直走走坐坐，有时到院中听听，捱到天明，平安无事，才和衣上床去睡。

　　第二天，圉镇情势显然比往日紧张。每个寨门只开一半，对进来的人盘查很严。一般面孔生的百姓不许随便进寨。袁时中的人马继续向寨内运送粮草，同时把更多的守城东西如像砖头、石头、石灰罐和各种火器都搬上四门寨楼。慧梅听到这些情形，将邵时信找来商量。她问道：

　　鈥溕鄹纾�打起仗来，小闯营怎么办？鈥�

　　邵时信感到为难，说道：鈥湽媚镒约壕龆ò伞２还苣阍趺淳龆ǎ�我们都听从你的将令，第一是要保护姑娘，我们纵然战死，也不足惜。鈥�

　　慧梅又问：鈥溎憧丛�将爷会对我们下手么？鈥�

　　邵时信说：鈥溦饣昂苣阉怠Ｖ灰�他对姑娘还有夫妻之情，刘玉尺不敢多上烂药。不过，凡事不可大意，我们要做好准备。万一有人来围攻我们，要杀害姑娘，我们只有同他们血战到底，没有别的话说。鈥�

　　慧梅心中有些话不愿说出，也就不再向邵时信问计，让他走了。

　　邵时信走后，吕二婶进来禀报说：鈥溣幸桓瞿昵崮峁们袄辞蠹�。鈥�

　　慧梅说：鈥溡膊还�是化缘的，你给她一点散碎银子，让她走吧。我现在无心见人。鈥�

　　吕二婶出去片刻，又进来说：鈥溦飧瞿峁们那亩晕宜担�她不是来化缘的，她有重要话要当面同你讲，非见你不可。鈥�

　　慧梅觉得奇怪：从哪儿来的尼姑？有什么重要话要对我说？难道是我派去见高夫人的老尼姑打发她的徒弟来了？想了一下，就说：

　　鈥満冒桑�带她进来。鈥�

　　不一会儿，吕二婶带着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年轻尼姑走了进来。这尼姑见了她，双手合十，说道：

　　鈥湴⒚滞臃穑�到底让我进了寨门，见到了施主！鈥�

　　慧梅让她坐下，问道：鈥溎闶悄亩�来的尼姑？宝庵何处？鈥�

　　尼姑说：鈥湵肘掷胝饫镏挥形謇锫贰Ｎ沂窃诶罴艺�出家修行的。鈥�

　　慧梅的心中一动，问道：鈥溈墒抢罟�子的那个寨？鈥�

　　鈥溦�是。鈥�

　　慧梅心里更觉蹊跷，小声问道：鈥溎憷从泻位八担库��

　　尼姑向左右望了一望，慧梅立即使眼色让吕二婶和两个女亲兵退了出去。尼姑又望望门外，方才低声说道：

　　鈥溊罟�子昨天派人暗回李家寨，命我今日无论如何进人圉镇，面见太太，传高夫人的一句口谕。鈥�

　　慧梅赶快问道：鈥湼叻蛉擞泻畏愿溃库��

　　尼姑说：鈥湼叻蛉撕芟肽钐�太，要太太不要急躁，小心保自己平安无恙，等待闯营派人来接太太回去。鈥�

　　慧梅听了这话，忽然疑心这尼姑也许是袁时中派遣来试她的心思，问道：

　　鈥溎愕降资撬�？休来诳我！鈥�

　　尼姑说道：鈥溓胩�太不必多疑。我原是李公子原配汤夫人的陪嫁丫头，名叫彩云。汤夫人自尽后，我无家可归，也不肯随公子去投闯王，就在李家寨妙通庵削发为尼。因我是李府旧人，所以李公子暗中派人回来，嘱我办好此事，不得有误。鈥�

　　慧梅释去疑团，赶快换了脸色，说道：鈥溎愠黾业氖拢�我曾听红娘子大姐说过。高夫人的口谕，我记在心里就是。你还有别的话么？鈥�

　　尼姑说：鈥溍挥腥梦掖�别的话。请太太给我一点散碎银子，再给一二升粮食，我好赶快出寨。鈥�

　　慧梅说：鈥溛乙�多给你一点银子和粮食。鈥�

　　尼姑说：鈥湺嗔瞬缓茫�出寨门时被他们搜查出来会生疑心。我进来是化缘的，不拿些东西出去也说不过去，所以请施主不必施舍大多，只给我一点散碎银子，一二升粗粮食就行了。鈥�

　　慧梅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说道：鈥溎阆氯サ茸虐伞ｂ��

　　尼姑双手合十，说了句：鈥溤钙腥�保佑，阿弥陀佛！鈥澩肆顺鋈ァ�

　　慧梅将吕二婶唤来，吩咐她给这尼姑一点散碎银子，再给她装一点粮食。慧梅原以为高夫人已经将她忘了，如今见到这位尼姑，知道高夫人仍在关怀着她，不禁心中一阵难过，几乎落泪。吕二婶把尼姑打发走后，又回来向慧梅问道：

　　鈥溦饽峁檬谴幽睦锢吹模克�来见姑娘有什么事？鈥�

　　慧梅说：鈥溛也滤�是袁将爷派来，故意来套我的话的，把她打发走就算了。鈥�

　　吕二婶问：鈥溛颐鞘家�要套你什么话？鈥�

　　慧梅笑了一笑，说：鈥湺�婶不必多问，不久你自会明白。如今军情紧急，有些话你还是不问为好。鈥�

　　吕二婶在闯王军中生活了一年多，知道些军中规矩，也就不再多问。但是她十分放心不下，想着几个月前袁时中叛变时慧梅被完全蒙在鼓里，如今她只恐怕慧梅再一次受了袁时中的欺哄，说不定性命就难保了。她越想越发愁，暗暗地叹了口气。

　　将刘忠文的首级送往黄河北岸以后，袁时中和他的左右亲信也晓得这消息很快会被闯王知道，而闯王知道后必然不再犹豫，立刻就会派兵来打，所以他们赶快准备迎敌。除了在军事上作种种部署之外，他们考虑，必须让慧梅不要变心。只要慧梅的小闯营不作内应，圉镇有三五千人，是可以死守的。

　　当他们考虑的时候，慧梅也在心里独自盘算。幸好前天李家寨来的尼姑传达了高夫人的话，这使她有了主意。她决定不再同袁时中当面顶撞，要想一切办法保全她自己和小闯营不被消灭，等待几天内这局势有什么变化。

　　这天，吕二婶实在忍耐不住，又悄悄问她：鈥湽媚铮�听说快要打仗了。闯王派兵来打，我们怎么办呀？鈥�

　　慧梅说：鈥湺�婶，你暂不要问我，我会有主意的。鈥�

　　吕二婶说：鈥溛颐谴υ谥屑洌�既不能对不起姑爷，又不能背叛闯王，很难处啊！鈥�

　　慧梅说：鈥湺�婶，你放心，我不会对不起闯王。我是闯王大旗下长大的，生是闯王旗下的人，死是闯王旗下的鬼。鈥�

　　吕二婶仍不满足，又说道：鈥溦獾览硭�都明白，可是目前马上就要见个黑白，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应付这两难的局面？鈥�

　　慧梅轻轻冷笑一声，说：鈥湺�婶，倘若别人问你，你就说我自有主张。只要大家忠心耿耿，到时候听我的话行事，一切都会逢凶化吉。鈥�

　　吕二婶不得要领，只好退出。随后风声更紧了，小袁营得到探报，说李过人马已经出动。邵时信马上来见慧梅，屏退左右，把消息告诉慧梅，很想知道慧梅的真实态度，小声问道：

　　鈥湽媚铮�我们的处境很是不利，我实在担心。如果不听袁将军的话，他会下毒手。如果听他的话，帮他守寨，如何对得起闯王和高夫人？鈥�

　　慧梅反问道：鈥溕鄹纾�你有什么好主意？鈥�

　　邵时信说：鈥溛乙裁挥泻弥饕猓�所以才来见姑娘，想同姑娘商量商量。鈥�

　　慧梅忽然生了疑心，低头沉吟片刻，然后抬起头来说：

　　鈥溕鄹纾�我确实没有主意。闯王那边，我不能背叛。袁将爷又是我的丈夫，不管怎么说，鈥樂蛭�妻纲鈥櫍�我不能不听他的话，你说我应该如何办？鈥�

　　邵时信的嘴唇动了一动，勉强微微一笑，说道：鈥湽媚锏哪汛ξ乙仓�道，这事情我也没有想好主意，我只是来问问姑娘。实在没有主意，只好等仗打起来见机行事吧。鈥�

　　慧梅说：鈥溨饕庖欢ㄒ�想，也不能等仗打到寨外才想。只是我现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拿不定主意。邵哥，我只求你拿出忠心，在最艰难的时候让我们一起渡过难关。有什么话随时来告诉我，千万不要隐瞒。我有什么主意，也会马上告你说。鈥�

　　说到这里，慧梅有一肚子话不敢说出，可是又十分激动，眼泪成串儿滚落下来。邵时信仿佛明白了慧梅的心，同时也明白慧梅对他仍有疑心。他不想往下再问，说道：

　　鈥湽媚铮�请你放心。生死关头，我不会做对不起姑娘的事。鈥�

　　说到这里，他的眼眶也噙满泪水，退了出去。

　　邵时信刚走，袁时中来了。他一进门，看见慧梅眼中有泪，问道：

　　鈥溎阍趺从稚诵牧耍库��

　　慧梅说：鈥溙�说要打仗了，是吉是凶，我不能不关心。不管怎么，我已经嫁给你这么久了，还怀了几个月的胎儿，你倘若有凶，我也不会平安；你有好处，我也会有好处。我们已经是一双同命鸟，如今情况如此，叫我怎么不伤心啊？鈥�

　　袁时中听了这番话，心中满意，说道：鈥溎愦蛘淌呛苡芯�验的，算得一个巾帼英雄，只要我们夫妻同心协力，就不会有多大凶险。鈥�

　　慧梅问道：鈥溎愦蛩闳绾斡Ω叮库��

　　袁时中说：鈥溛蚁衷谟腥寺砹酵蚨啵�不到三万。听说那里将派李过来打我，来的人不是很多。我打算万一敌不住，就退回圉镇死守。我想他不会在河南多留，想很快攻破圉镇并不容易。你觉得我这想法对不对？鈥�

　　慧梅说：鈥溙热裟芄徊淮蛘蹋�就是万幸。打起仗来我总怕凶多吉少。鈥�

　　袁时中说：鈥溝衷谠趺茨芄徊淮蛘棠兀看蚱鹫汤春我约�得凶多吉少？鈥�

　　慧梅说：鈥湺杂诖惩醯娜寺恚�我比你清楚，他的精兵百战百胜。李过是我的大哥，绰号鈥樢恢换⑩�櫍�打起仗来确实像猛虎一样，你很难抵挡。鈥�

　　袁时中说：鈥溛乙苍敢獠淮蛘獭Ｎ腋詹挪皇俏誓懔嗣矗�不打仗有什么好办法？鈥�

　　慧梅说：鈥溔缃裣虼惩跚胱锊怀佟Ｎ颐欠蚱蘖礁鲆黄鹎叭ゼ�闯王，天大的罪让闯王处分。我们死抱着一个忠字，从今以后永不变心，跟着闯王打天下。闯王要我们死，我们就死；闯王要我们活，我们就活；一切听从闯王的。假若你能听我这句话，照我这番主意行事，我敢保你平安无事。鈥�

　　袁时中说：鈥準碌饺缃瘢�这话不必说了，太晚了。鈥�

　　慧梅说：鈥溛铱床煌怼Ｄ阍富赝罚�我愿以性命保你平安。鈥�

　　袁时中说：鈥溎阆氲锰�简单了。闯王不是手软的人。我同你前去见他，别说他不会听你的话，只怕连你的性命也保不住。鈥�

　　慧梅知道不可能劝他回心转意，就顺水推舟说：鈥溎阆氡Ｗ∴稣颍�我有个想法，就是你在前边打仗，可不能把带去的人马全部输尽。一看局势不妙，你就赶快退回；千万不要全军覆没，只身逃回，那样就元气大伤，想守寨也不容易。鈥�

　　袁时中听这话很有道理，赶快说：鈥溎愕降资俏业奶�太，我们毕竟是恩爱夫妻，虽然我不听你的劝告，背叛了闯王，可那也是万不得已呀，有些人要消灭我们小袁营，我自然是不甘心的。现在你这么为我着想，我非常感激。据你看来，寨如何才能守住？鈥�

　　慧梅说：鈥溎慵热晃实轿遥�我不能不尽心给你说出主意。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腹中的一点骨血。我不能让孩子长大后没有父亲。你死了，我这么年轻守寡，如何能活在世上？你倘若被杀，我决不活下去，我会马上自尽。鈥澦档秸饫铮�她确实动了感情，不由得哭了起来。

　　袁时中十分感动，说道：鈥溂仁侨绱耍�我就完全放心了。现在事情很紧迫，你看如何才能将圉镇守住？我们只要守上两个月，就可以平安无事了。鈥�

　　慧梅说：鈥準剜稣蛞�有一个守法，要分出一部分守兵驻扎寨外，不能单守一道寨墙。南门外二里远那座大庙，地势很好，平时也驻了些人马。我看那里要加固防守，连夜多修些堡垒，将火器弓驽准备停当。如果你退回寨内，那大庙万不能失。大庙在我们手里，闯王进攻寨墙就不那么容易。北门他是不会攻的。西门外有很宽的寨壕，水也深，临时把吊桥烧毁，只防守寨墙就可，东门和南门比较吃紧，要派得力将领来守。另外，在你离开圉镇的时候，要找一个有经验的、能同你共生死患难的人来主持守寨，这样你在外面打仗可以放心，我在里面也可以放心。鈥�

　　袁时中听了慧梅的话，感到慧梅在目前患难时候毕竟有夫妻恩情，略觉放下了心。本来已经考虑叫他的弟弟袁时泰主持守寨，但这话他不愿马上说出，只说道：

　　鈥溍�谁守寨的事，我正在同军师商量。鈥�

　　慧梅说：鈥溂热荒阒�道我的心是向着你的，我和你是恩爱夫妻，这守寨的事，你决定之前一定要先同我商量商量，不要马上就传下去。鈥�

　　袁时中说：鈥溨灰�你跟我同心同德，我决定之前一定同你商量，使你放心。鈥�

　　慧梅说：鈥溂热荒阏庋�待我，我一定尽我的心来帮你守寨。鈥�

　　袁时中最担心的是慧梅和小闯营临时生变，如今听慧梅说出这话，更觉心头一宽，连忙说：

　　鈥湹比唬�当然。我有祸有福，与你同命相关。鈥�

　　袁时中刚要离开，慧梅又忽然问道：鈥溤趺凑饬教烀豢醇�金姨太来我这里？鈥�

　　袁时中说：鈥溗�昨天偶然身上不适，所以没有来向你请安。鈥�

　　慧梅说：鈥溛移匠６运�有点严厉，那是因为她被你娇纵惯了，我不能不按大道理来给她点颜色看看。其实我对她也是很好的，近来又将我的首饰给她一些。既然她不舒服，我待会儿亲自去看看她吧。鈥�

　　袁时中决没想到慧梅会变得这样好，居然愿意屈尊去看金氏，忙说道：

　　鈥溣貌蛔虐桑�你是太太，她是妾，你用不着亲自去看她。我马上告她说，要她休息休息，前来向你问安。鈥�

　　慧梅笑着说：鈥溔缃窆不寄岩�紧，什么主妇什么妾，都是身外之事。你走吧，我过一阵就去看她，或者让吕二婶替我去看看她，给她送点吃的东西。鈥�

　　袁时中满心高兴，离开了慧梅。

　　当袁时中来见慧梅的时候，刘玉尺、朱成矩、袁时泰三个人都坐在袁时中的大帐中秘密商议。他们都觉得，守寨的兵权必须交给袁时泰才能放心。对于小闯营，他们的意见是，如果慧梅仍然念念不忘保闯王，就赶快动手将小闯营消灭掉，把慧梅幽禁起来，但不杀她，等打过仗和生过孩子以后再作处置。他们初步商量以后，暂时散去，单等着袁时中从慧梅的住处回来后重新商议。

　　袁时中离开慧梅的住宅以后，没有直接回他的大帐，却拐到金姨太太的住处盘桓一阵，仔细品味着今日慧梅的态度变化。

　　机警的邵时信这时走进了慧梅的住宅。他最关心的是袁时中同慧梅见面的情形，深怕小闯营在这紧要关头会被袁时中吃掉，慧梅的性命也难保。他先向吕二婶悄悄问道：

　　鈥溤�将爷刚才同姑娘争吵了没有？鈥�

　　鈥溍挥姓�吵，看去倒是挺和睦的。鈥�

　　鈥溗�们商量了些什么事情？鈥�

　　鈥湽媚锊豢下冻隹诜纾�你自己去问她吧。鈥�

　　邵时信进了上房，坐下后叹口气说：鈥湽媚铮�很快就要打仗了！袁将爷对你说了么？鈥�

　　慧梅说：鈥溕鄹纾�你来得正好。我心里没有主张，正想听一听你的想法。鈥�

　　邵时信说：鈥溛颐切〈秤�四五百男女亲兵对姑娘都是一片忠心，没有二意，如今只看姑娘了。鈥�

　　慧梅叹口气，说：鈥溡环矫媸谴惩酰�我不能不献出我的一颗忠心；另一方面又是我的丈夫，尽管我恨他，我气他，我也不能背叛了他，带着我的小闯营杀出圉镇。鈥�

　　邵时信摇摇头说：鈥溕背鲟稣蛞膊皇前旆āＮ颐堑娜寺肀暇固�少，万一姑娘有个好歹，那既不是闯王的心意，也不是高夫人的心意。鈥�

　　慧梅一听邵时信提起高夫人，想起前天那个年轻尼姑传来的高夫人口谕，不觉滚出了热泪，哽咽着说：

　　鈥湻蛉说亩髑槲矣涝锻�不了。我知道夫人还盼望着我回到她的身边。鈥�

　　邵时信说：鈥準堑模�姑娘要想办法保全自己，保全小闯营的男女将士。夫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哩。鈥�

　　慧梅说：鈥準碌饺缃瘢�如何能够保全呢？鈥�

　　邵时信低下头去，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柴火棒，不断地折断，断了再折，一直折到只剩一两寸长，还在折，只是不说话。

　　慧梅又问道：鈥溕鄹纾�情况如此紧迫，你难道就不肯替我拿个主意？鈥�

　　邵时信说：鈥溦饧�事太大了，我心里也很踌躇，有些话不知说出来好不好。鈥�

　　慧梅说：鈥溕鄹纾�你这就不对了！闯王和夫人派你随我来到小袁营，是把你当做心腹之人。我样样事都向你请教，也是把你当做娘家的心腹人，事到如今，我自己就不说了，这小闯营四五百人的生死很快就要见分晓，难道你还有什么话不可以对我说出？鈥�

　　邵时信说：鈥湷Ｑ缘溃菏璨患淝住＞」苷饷徘资虏皇悄阕约涸敢獾模�可是既然你同袁将爷结了夫妻，就是一刀割不断的亲人。我尽管是娘家人，毕竟我姓邵，怎能抵得你们夫妻之亲。我的话说深说浅，合不合姑娘的意，都很难说，所以我不敢随便吐出口来。鈥�

　　慧梅将下嘴唇咬了一阵，胸中的话再也忍耐不住，突然说道：鈥溕鄹纾�你不该说这样话！我虽然不懂事，各种道理我也在心里想过上百次、上千次。我自己在夜间不知哭了多少回。有时把吕二婶惊醒，她问我哭什么，我只说想念高夫人，没有把心里话都告诉她。说实话，如果只是为着保自己，保小闯营的将士，倒并不难。我只要表面上顺从我们姑爷，他断不会杀害我。我在，小闯营也不会被消灭。他一打了败仗，必然逃回，死守围镇。那时我怎么办？倘若袁时泰留下来执掌守寨兵权，他同刘玉尺断不容小闯营存在，我怎么办？鈥︹�ι鄹纾�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鈥樖璨患淝租�櫟幕埃�好似用利刃捅到我的心上！鈥澦�突然俯下头去，泣不成声。

　　邵时信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说道：鈥湽媚锇研乃妓党觯�我就敢说了。依我想来，袁将爷出去打仗之前，必然要来见姑娘，把以后的事嘱咐清楚。鈥�

　　慧梅忽然问道：鈥溎憧商�说，他们让谁主持守寨？鈥�

　　邵时信说：鈥溛乙�说的正是此话。听说他们已决定叫袁时泰主持守寨，让刘玉尺协助，可是表面上袁将军也不能不问问你的意见，因为你毕竟是他的夫人，又不是一般的夫人，而是从百战中磨练出来的一员女将。他来问你的时候，姑娘你千万要说出同他的夫妻之情，表明你对他只有一条心，让他把守寨的兵权交到你的手里。鈥�

　　慧梅不等他说完，赶快问道：鈥溕鄹纾�你看能办到么？鈥�

　　邵时信说：鈥湽媚铮�这事情你可曾想过？鈥�

　　慧梅说：鈥溛乙蚕牍�夺守寨兵权的事，可是我怕办不到，所以我没多想。鈥�

　　邵时信说：鈥溛铱匆残砟馨斓健９媚锝�来同姑爷还算和睦，不曾发生口角。他虽然不敢对姑娘完全放心，但又想依靠姑娘帮助他一臂之力。望姑娘力争守寨兵权，至少要以姑娘为主将，袁时泰做你的副手，决不能让姑爷将守寨兵权全交给袁时泰。鈥�

　　慧梅说：鈥溙热舭蚜跤癯吡粝拢�这人可是比袁时泰可怕得多！鈥�

　　邵时信说：鈥湽媚锖畏撂嬖�姑爷出个主意，想办法叫刘玉尺随他一起出战，将朱成矩留下来？鈥�

　　慧梅说：鈥溛抑荒苁砸皇浴Ｌ热舨怀桑�袁姑爷使刘玉尺协同袁时泰守寨，我和咱们的小闯营就要受他们的摆布了。鈥�

　　邵时信说：鈥溙�说补之的人马正在向圉镇来。我想袁姑爷待会儿还会来见姑娘，说出他决定命何人守寨，然后出兵迎敌。姑娘，你一定要把守寨的兵权夺到手中，万不可错过时机！鈥�

　　鈥溛颐靼住Ｄ阍偃ゴ蛱�消息！鈥�

　　军情十分紧急。袁时中同亲信们商量一下，又来到慧梅这里。慧梅看见他的惊慌神气，不觉心中七上八下，抢着问道：

　　鈥溇�情如何？有没有新的探马来报？鈥�

　　袁时中说：鈥湼詹庞钟刑铰砘乩矗�说补之率领的人马甚多，离此地只有一百多里了，估计明天早晨会到达圉镇。鈥�

　　慧梅问道：鈥溎阍趺创蛩悖库��

　　袁时中说：鈥溛衣砩弦�率领人马出战。在离此地三十里远近的地方，我驻有两千精兵，凭着一条河流扎营。我马上率领大军前去，在那里抵挡补之的人马，使他不能过河。尽管我们是郎舅之亲，可是今天也讲不得许多了，大家只好刀兵相见。鈥�

　　慧梅明白袁时中决非李过对手，此去凶多吉少。她虽恨袁时中背叛闯王，但他毕竟是她的丈夫，直到这时她不情愿他去送死，说道：

　　鈥溛矣幸桓霭旆ǎ�不知你肯听不肯听从。鈥�

　　袁时中问：鈥溎阌惺裁春玫闹饕猓库��

　　慧梅说：鈥湸惩跖晌也怪�大哥前来打你，不过为的是你背叛了闯王，几次劝你回头，你死不回头，还杀了刘忠文，将首级送往黄河以北。如今你估计你能不能打败补之大哥？我看你打不过。他率领的是百战精兵，又以骑兵为主，你怎么能取胜呢？我很不放心，我想还是以不打仗为好。鈥�

　　袁时中说：鈥溔绾文芄徊淮蛘蹋克�的人马已经出动，这一仗非打不行了。鈥�

　　慧梅说：鈥溛颐欠蚱抟怀。�我不能看着你大祸临头。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会想办法使这仗不打。鈥�

　　袁时中说：鈥溎憔」苤彼怠Ｓ惺裁春玫陌旆ǎ磕�不还是让我去向闯王请罪？那事已经迟了。鈥�

　　慧梅说：鈥溎阆认胍幌耄�我们是夫妻之情，我活着是你袁家的人，死了是你袁家的鬼，我的腹中还怀着袁家的骨血，我不能不为你打算，为你打算也就是为我打算。你如果兵败阵亡，叫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呢？鈥澦档秸饫铮�她禁不住呜咽起来，随即又接着说道：鈥溔缃衲阋�听我的话，不妨派刘玉尺或朱成矩随我一起去迎接补之大哥。我愿意以我的一条命劝说他暂停进攻，让我到闯王那里，为你求情。闯王和夫人可怜我这个不孝女儿，会听从我的哀求，收起兵戈，让你重新回到闯王旗下。如果闯王不答应，我愿意死在闯王面前，在阴曹地府等候着你。鈥�

　　袁时中说道：鈥準碌饺缃瘢�这一切想法都是空的，只有坚决对敌，死守圉镇一条办法。圉镇不被攻破，我袁时中就不要紧。一旦圉镇失守，我袁时中就跟着被杀，我一家人也别想有一个活下去。鈥�

　　慧梅想了一想，不再勉强，问道：鈥溎闳绾纬稣剑看�多少人马前去？多少人马留下？鈥�

　　袁时中说：鈥溛颐窍衷诓蛔闳�万人，准备留下两千，摆在寨外，死守寨外大庙，城里边摆上三千。你的小闯营，我不敢指望帮我守寨，只要不给我添麻烦，我就感激不尽。不过我也不怕，倘若给我添麻烦，纵然我念及我们夫妻之情，不会对他们下狠心；我手下的将士也决不会答应他们。鈥�

　　慧梅知道这话是有意说给她听的，但她不再计较，又问道：

　　鈥溎愠鋈ゴ蛘蹋�守寨由谁主持？鈥�

　　袁时中说：鈥溛颐且丫�商量好了，由时泰主持，你帮他一把忙。鈥�

　　慧梅掩不住一脸怒气，站了起来说：鈥湽偃耍�不能让时泰主持守寨！这守寨是件大事，应当由我来管！鈥�

　　袁时中猛吃一惊。他没有想到慧梅竟然用这么坚决的口气反对时泰，要由她自己来主持守寨。他有点恼火，问道：

　　鈥溛�什么时泰不可以主持守寨？鈥�

　　慧梅说：鈥溛沂悄愕恼�室夫人。我经过的战争比时泰走过的路还要多。到这样危急关头，守寨的事为什么你不交给我呢？鈥�

　　袁时中说：鈥溡蛭�你是从闯王那里来的，虽然我们是夫妻，我相信你不会有二心，可是我手下的将领们不会放心。鈥�

　　慧梅说：鈥溦馐呛�说！只有刘玉尺这个狗头军师对我不放心。准定是他向你献计，要时泰主持守寨。真要这样，你就完了。鈥�

　　袁时中问道：鈥溣晌业奶玫苤鞒质卣�，为何我就完了。鈥�

　　慧梅说：鈥湶唤瞿阋桓鋈送炅耍�你们姓袁的一族人都完了。包括我和两位姨太太，都会死于非命。鈥�

　　袁时中说：鈥湸嘶霸踅玻库��

　　慧梅说：鈥溎闱叭ビ�敌，倘若一仗不利，必然要退回圉镇。当你出寨的时候，李闯王很可能派一支骑兵，突然来到寨外，一面用大炮轰城，一面用云梯爬城。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时泰能沉着指挥么？你手下的几千将士能服服帖帖地听他指挥么？万一稍微指挥不当，军情一乱，等你退回圉镇的时候，只怕寨墙上已换成 鈥槾斥�欁制炝恕Ｕ庑�，你可曾想过么？鈥�

　　袁时中说：鈥溛乙�留下朱成矩做守寨参谋，一切主意他会帮时泰拿定。何况我请你也助时泰一臂之力。鈥�

　　慧梅听说将朱成矩留下，略觉放心，随即又说：鈥溎阆氪砹恕Ｖ斐删睾土跤癯叨疾还�喝了一点墨汁儿，只能做个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打仗的事他们有啥经验？另外，这些读书人，当你在顺境的时候，他们是你的人；到了兵败的时候，他们还能跟你一心么？至于我，不是路人，跟你生同床，死同穴。论本领，我不弱于男子，只能让时泰辅佐我，不能让我辅佐时泰。鈥�

　　袁时中问：鈥溎阄�何不能辅佐时泰？鈥�

　　慧梅说：鈥溛沂撬�的嫂嫂。我懂得打仗，他不懂。倘若叫他做守寨主将，我给他出主意，他不听从，我有什么办法？哼，大祸临头，你竟然不相信我们夫妻之情，偏偏要相信那么个没本领的兄弟！鈥�

　　袁时中说：鈥溦馐谴蠹乙丫�商量定了的，不好更改。鈥�

　　慧梅说：鈥溡�想守住寨子，就得更改。兵权交给我，我包你打败仗以后，平安返回寨内。你回寨以后，兵权还给你，我就不管了。鈥�

　　袁时中坚持说：鈥湵�权不能交给你。尽管你有作战阅历，可是时泰不会放心。鈥�

　　慧梅说：鈥準碧┎环判模�无关大局。你要是怀疑我身边的男女将士，也怀疑我，对你就十分不利。鈥�

　　袁时中很生气，问道：鈥溎训滥阆氤雎粑遥库��

　　慧梅冷笑一声：鈥溦饣按雍嗡灯穑课沂俏�着你好。你是我的丈夫。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私奔来的。你死我也死，我死以后还是你袁家的鬼。我如何会想到出卖你呢？何况我身上已经怀孕几个月，难道我不为腹中的儿子着想？你为何这样不相信我呢？我说对你不利，是因为你放着我这个会打仗的夫人不用，反而把兵权去交给你的不会打仗的兄弟，岂不是糊涂之至！鈥�

　　袁时中说：鈥溛乙丫�说过，兵权不能交给你。倘若你真心念及我们夫妻感情，就不要再争兵权了。鈥�

　　慧梅说：鈥溝氩坏轿颐欠蚱抟怀。�你对我还是这么不放心。看来你今天是要逼着我自尽，等我死了以后再把小闯营消灭，那时你才感到放心。鈥�

　　袁时中说：鈥溛颐挥姓飧鱿敕āｂ��

　　慧梅说：鈥溎阋残砻挥姓飧鱿敕ǎ�可是你那些狗头军师，包括你那个好兄弟袁时泰，他们是巴不得我现在死去，好使你们没有后顾之忧。你说是不是？鈥�

　　袁时中无话可说，心中更加生气，不觉怒形于色，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

　　鈥溛沂窒掠械氖墙�领，时泰也是一个将领，不能把兵权交给女人！鈥�

　　慧梅听了这话，鈥溗⑩�澋匕纬霰�剑。袁时中以为她要动武，也鈥溗⑩�澋匕纬霰�剑。门外几个女兵见状，都立刻走了进来，站在慧梅身后。

　　袁时中冷冷地望着慧梅说：鈥湵鹂茨阕笥矣姓庑┣妆�，你敢动手？我手下将士马上会将你们包围起来，决不让你们得逞！鈥�

　　慧梅哭了起来，说：鈥溛以趺椿嵘蹦悖靠闪�我命不好，嫁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丈夫，到现在还不相信我，看待我连个草包兄弟都不如。我何必再活下去？我现在就自尽在你的面前，以后的事我概不过问！鈥�

　　说着，她举起剑就往脖子上抹去。慧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按住她的宝剑，哭着叫道：

　　鈥溍方悖�梅姐，你千万不要寻短剑！鈥�

　　袁时中看到这种情形，长吁一口气，顿顿脚说：鈥満冒桑�就让你主持守寨之事。可是兵权交给你，你要对得起我呀！鈥�

　　慧梅只顾流泪，一时说不出话，重新坐到椅子上。袁时中也随即坐下，心中十分矛盾，但是话已出口，不能不将守寨的事交给慧梅。他用沉重的口气对慧梅说：

　　鈥溓肽隳罴拔颐欠蚱拗�情，把寨守牢。我如兵败，就回来守寨。鈥�

　　慧梅说：鈥溦饽悴挥貌傩模�倘若你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将寨丢失。可是既然让我守寨，必须当众说明，最好现在就把军师、时泰和将领们叫来。鈥�

　　袁时中说：鈥満冒桑�就将他们叫来当面吩咐。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