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里的老师：蚊子叮蚊子》第17章 替身日记

　　1月1日

　　今天是元旦，一个吉庆的日子。毕化老师和我合伙创办的替身服务中心正式开张了。来看热闹的人很多，但只成交了一项业务。不过这不会削弱我们的信心。因为我们是独此一家，人们还不了解我们要干的事。但毫无疑问，人们是需要这种服务的。大家经常会遇到一些必须亲自去办然而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去办或不便去办的事，替身服务足以弥补这样的遗憾。而且，我们不怕竞争。

　　毕化老师是名演员。他曾在舞台上饰演本市市长，举手投足几可乱真，而市长本人正坐在台下第一排。过了几天，毕老师接到市长电话，说是有两批同样重要的外宾等待接见，希望能得到毕老师的配合，来个双管齐下，平分秋色。结果毕老师不负所望，当天见报的两张迎宾照，竟使人难辨真假。他想办替身服务中心的念头，便是那时候应运而生的。

　　今天上门的第一位顾客是个皮革厂的工人，他由于疏忽，在皮带上少钻了一个眼儿，按规定必须当着同事们的面作公开检讨。但这工人很要面子，很希望能摆脱这场羞辱，当他发现我们能帮他的忙时，一时高兴得难以形容。

　　毕老师认真地作了准备。首先用石膏蒙在那工人脸上，取了个面模，以便制作整形零件。然后叫他朗诵一首他最熟悉的儿歌，当场录音录像。顾客走后，毕老师又将取得的资料反复揣摩，他这负责的态度，对工人对市长一个样。

　　1月2日

　　毕老师细心地往脸上贴好所有的整形零件，在屋角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完全进入角色，这才惭容满面地跨出门他替那个工人检讨去了。

　　他走后，又来了一位顾客，捂着腮一个劲地喊牙疼。我说我不是牙医。顾客说，今晚有一个他不得不参加的宴会（他弟弟结婚），但他的牙在捣乱，只好来请一位替身了。

　　我的运气比老师好。我不需要嘟嘟囔囔地沉痛忏悔，只要撑开肚皮吃喝就行了。且幸我的顾客与我面形接近，我没费多大事儿便化装完毕。

　　我来到一家大饭店，与所有向我打招呼的人点头微笑因为顾客牙疼，我没法得到准确的语音资料，便决定少开口为妙。我坐到指定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婚宴开始，响起一片开酒瓶盖的声音。有人问我：鈥溎�喝什么？鈥澪乙豢矗汉斓模�果子露；黄的，啤酒；白的，二锅头。便朝白的指了一指，在这种场合我是从来不乏气概的。这一顿吃喝得真痛快。

　　1月25日

　　上午，皮革厂的工人给毕老师送来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鈥溛┟钗┬ど�情并茂鈥潯�

　　下午，我收到一封信，是那位牙疼顾客寄给我的。他告诉我，他的牙疼已经平复，已能参加各种宴会了。但他发现，他的形象已遭到严重的歪曲。他向来滴酒不沾，只能喝些橘子水的，但在最近的宴会上，大家责怪他不该故意藏量，许多人曾目睹他一口饮干三两二锅头的豪兴，结果大家不由分说地将他灌个烂醉。

　　另外，大家很赞赏他的歌喉，要他再唱一次《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弄得他难堪极了（我那天唱歌了吗？我已记不清了。一个人在酒后是很难管住自己的）。这顾客对我的服务质量表示不满。

　　毕老师批评我说：在当替身时一定要忘掉自己，切忌显露个性，或者说，应该让自己的个性隐没在别人的个性里。

　　2月4日

　　我又捅了乱子。

　　大前天，皮革厂的另一个工人来到我们这儿，他跟送锦旗的那位是朋友。他也为的是检讨的事，只不过他的过失是在皮带上多钻了一个眼儿。毕老师想让我的业务水平有个大的提高，便把这次任务交给我，并对我作了全面辅导。

　　由于已有成功的经验，前后两份检讨书又几乎完全相同，我一招一式地跟着老师作了精心排练。

　　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作检讨的时候，我照着老师的示范，表演得一丝不苟。检讨快结束时，我清楚地看见泪珠儿已在厂长和车间主任眼眶里转悠着了。我不禁一阵得意，忍不住在检讨的最后加了这么一句：鈥湶还�，多一个眼儿的皮带也有用，可以卖给腰更粗的人。鈥澲惶�鈥満翕�澋囊簧�，转悠在厂长和车间主任眼眶里的泪珠儿被怒火烧干了。鈥溦馐鞘裁刺�度！鈥澚斓济侨缕鹄矗�鈥溁厝ズ煤孟胂耄�重新检讨三遍！鈥�

　　后来，毕老师只好亲自出马，才算保住了我们这个服务中心的声誉。

　　2月9日

　　忘掉自己，忘掉自己！我下决心一定要克服自己的弱点。

　　今天我去替一位腿脚不便的八旬老翁取照片。他托人去冲洗照片，却把取照凭据弄丢了。我接到老翁打来的电话，便赶到他家里，照他的模样仔细化装了一番，接着便一步三颤、老态龙钟地前往照相馆。

　　站到营业员跟前，没开口我先咳嗽了一分半钟（严格仿照顾客的生理特征）：鈥溚�志鈥︹�ξ业姆⑵倍�啦鈥︹�δ懿荒埽库�澯�业员连忙端凳子让我坐下，并很快对着我的面容把照片找了出来。嘿，这事儿办得顺顺当当，一点儿没出差错。

　　没想到在归途中穿马路时出了事。我看到一辆轿车开过来，虽然它离我只有五米远了，我还是没停步。以我的身手根本算不了什么，准能抢过车头，一走了事。可这时忽听一声大叫：鈥溊洗笠�当心！鈥澊勇砺范悦驸�溹测�澋仄斯�来一个小伙子，一伸手把我推了个跟头，他自己被轿车撞倒了，疼得直咧嘴。

　　这小伙子关切地看一看躺在路旁的我，突然瞪圆眼，爬过来鈥溸蒜�澋馗�了我一拳！我刚要还手，想到得忘掉自己，便不得不服从角色，哆哆嗦嗦地问：鈥溎愀陕鸫蛉耍坷洗笠�经得住吗？鈥澞切』镒雍鸬溃衡�湵鹪僮傲耍♀�澪乙汇叮�瞥见地上的胡须，才悟到是刚才他救我时把我的假胡子带下来了。这时恼怒的轿车司机也跑过来，他俩一块儿揍我。我见已经露馅，觉得再忘掉自己会更吃亏，于是把大褂儿一脱：鈥溊窗桑♀�︹�︹��

　　最后我们都进了派出所。毕老师把我领了回来。这事儿做得真窝囊，要是我真能做到忘掉自己，也就不会抢穿马路；不抢穿马路，人家就不会来救我；没人救我，也就不会鈥︹��

　　2月17日

　　光有愿望不够，基本功很重要。一位病人的药吃完了，要我替他继续配药。我模仿他怎样气喘，怎样哆嗦，怎样呻吟，甚至怎样呕吐都学到家了。可当我拿着顾客的医保卡去见医生，配了药回来，顾客却说这不是他用的药。我很纳闷，不知又错在哪里。

　　毕老师知道后，问我：鈥溡缴�给你搭脉了吗？鈥澪宜担衡�湸盍恕ｂ�濃�溋垦�压了吗？鈥濃�溋苛恕ｂ�濃�溙�胸听肚子了吗？鈥濃�溙�了。鈥濃�溛侍獯蟾啪驮谡舛�。鈥澅侠鲜Ψ治龅溃�鈥溎愕穆霾�仍旧按你自己的规律跳动，血压和内脏的活动也跟顾客不一路，医生只能开出两样的药了。鈥澪乙惶�这话，呆了：鈥溦饷此担�脉搏什么的也能模仿？鈥澅侠鲜σ恍Γ衡�溎蔷鸵�看功底了，瞧我的！鈥澦�去医院一趟，果然取回了顾客常用的那种药。真神啊。

　　3月2日

　　上次的事对我震动很大。这天来了个顾客，对我说：鈥溛业囊�求并不难。不要你说话，不要你动作。你化装成我的模样，乖乖地坐在会场里就行了，因为我讨厌听报告。鈥澱獾比蝗菀住Ｎ揖驮谀嵌�呆呆坐了五个钟头。听报告不能干别的，我就用手指在前面的椅背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我的座右铭：鈥溚�掉自己鈥潯⑩�溚�掉自己鈥潯� 鈥溚�掉自己鈥濃�︹��

　　过了一天，公安局侦缉处的人来找我，取走了我的笔迹。又过了几天，法院送来通知，要我出庭参加一起金库盗窃案的公审。

　　我来到法庭一看，咦，有熟人，我的那位顾客正站在被告席上。检察官在公诉时说道：鈥溾�︹�Ω梅肝�了遮人耳目，取得自己不在失窃现场的伪证，事先雇用了职业替身，故意让这个替身出现在一个会场。这替身曾用手指在椅背上不停地书写，据特种技术辨认，他反复写着鈥樛�掉自己鈥櫍�共五千三百八十一次。经核对笔迹，椅背上的鈥樛�掉自己鈥櫲肥挡皇歉梅杆�书，正好说明该犯蓄意制造伪证。鈥︹�︹��

　　宣判结束时，庭长问被告还有什么话要说。被告轻蔑地看看我；说：鈥溝氩坏酱竺餍潜匣�先生的高足如此不中用！你干不了这行，别让人砸了招牌！鈥澪冶凰�揶揄得面红耳赤，羞惭难言。

　　4月30日

　　连连失误，毕老师对我越来越不放心，他终于对我说：鈥溈蠢矗�要当一个合格的替身，你还有一定的差距。我不能让你拿我们的事业冒险。这样吧，现在业务发展了，我越来越忙了，精力大量地花在工作上，私人事务往往顾不过来，你就先当当我的替身怎么样？帮我应付一下工作以外的日常事务。我这做老师的不会像顾客那样难侍候，出点小差错也没关系。这也是对你业务水平的锻炼，以后够格了再来接待顾客，行不行？鈥澪抑缓媚盐�情地点点头，便当上了这替身的替身。

　　5月6日

　　没想到又会出这样的事。有个毕老师的朋友来找毕老师，说他和一个姑娘谈了半年恋爱，现在觉得不合适，想亲自回绝她又没勇气，便想用替身来结束关系。其实毕老师也认识那姑娘，并且心里很喜欢她。但为了忠实地为顾客服务，毕老师满面冰霜地、充满理智地推开了流泪的姑娘，而把爱慕的情感隐藏得纤毫不露。

　　事后，毕老师吩咐我这个替身，以毕化的面目去向那姑娘求爱。谁知那姑娘一见我便说：鈥溎悴皇潜匣�。我了解他，他是一个缺乏个性的人。鈥澪掖蟪砸痪�，糟糕，砸锅了。姑娘又说：鈥溛铱吹贸觯�你那满脸的整形零件后面藏着的是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活泼泼的灵魂。我还看得出，你也挺喜欢我。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学别人的姿态说别人的话呢？鈥�

　　姑娘大胆、热情的目光鼓励着我。我感动极了，快乐极了，因为在这姑娘面前，我再不需要鈥溚�掉自己鈥潯Ｎ野颜�形零件扯下来，我成了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