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过，所以知道她们多疼

　　1997年底，我在拍摄李少红导演的《红西服》，有一天先生下班后去片场陪我拍片，拍完回家已经凌晨1点多了。冬寒刺骨，而我们一推开公寓的楼门，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当时，北京大多数居民楼的走廊里都是冰冷的，我们买的这个公寓设施却很完善，楼道里也有暖气。

　　一进家门，他连衣服也没脱，径直走向沙发，躺倒在上面默默地流眼泪。

　　我问他：鈥溎阍趺戳耍库��

　　鈥溛揖醯梦姨乇鸲圆黄鸹铺危�我太幸福了，可是她太可怜了。家里原本三口人，我先走了，又把女儿也接走了，就剩她一个人，这会儿，不知道家里多冷。鈥�

　　他一动情，我的眼泪也落下来。我被他的善良所触动，不由地想，他们的婚姻，比10年更长，他的前妻，比我年长。如果我对她心狠而冷酷，他会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全都被否定了。

　　我还想起我自己的前夫，他也会在自己幸福的时刻想到我们娘儿俩吗？

　　我疼过，所以知道别人有多疼。

　　在我家二楼的楼梯拐角，一个摆放着我们生活照的中式柜子上，有黄涛和女儿的合影，也有英达和巴图的合影。我们这个再婚家庭有两个理念：第一是彼此相爱，第二是血缘是不能忘记的。先生经常和黄涛一起讨论女儿的事，有关女儿的想法我也一定会和他们商量，我深知她的孤独，也深知她不能忍受女儿与自己断了情感上的关联。

　　母亲节那天，我带女儿婷婷去商场给她妈妈选了一件衣服，又买了一张卡片。我告诉她，你要在上面写一句话，然后把卡藏起来，让妈妈在你走了之后才发现，她会很高兴的。

　　她琢磨半天，不知道写什么好，又怕俗，又不想肉麻，于是让我帮她想。我告诉她，就写：鈥溌杪瑁�我是你这一生最好的作品，祝你母亲节快乐！鈥�

　　看着她把这句话一字一字地写在卡上，我在心里想，一个母亲，听到女儿这句话，一定将一生的劳怨都化解掉了，而我的巴图什么时候能够长大，能说出这样的话给我听呢？

　　有一天，我们全家在一起玩，说笑到很晚。夜深了，我把孩子们往房间里轰：鈥溔トトィ�回去睡觉去睡觉去！鈥澟�儿一侧身闪进卫生间，冲我招手：鈥満伲�你过来一下，过来过来！鈥�

　　鈥湼陕穑库�澪业笔蓖ζ婀帧�

　　鈥湴パ焦�来一下，让你过来一下！鈥�

　　我看她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想这丫头肯定又干什么坏事了要向我偷偷求饶。我走过去问：鈥準裁词拢库��

　　鈥溎愕然岫�，你等会儿啊。鈥澦�定了定神，鈥溤け糕�斺�斊疴�斺�斅柽洌♀�澦�轻轻叫了一声。

　　我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最初咬牙切齿叫我鈥溗蔚さも�澋男∨�孩儿吗？她自己给自己喊鈥溤け钙疴�澣缓蠼形意�溌柽溻�潱�

　　鈥溌柽洌♀�澦�又叫了一声，笑盈盈，眼睛亮亮的。

　　1998年，女儿去英国留学，8岁的巴图把自己全部的压岁钱鈥斺��1400元，兑换成100英镑寄给了姐姐，还写了一段话：鈥溄憬隳闼姹慊ò桑�反正我也不会花。鈥澟�儿假期里回国，给她妈妈买了一个礼物，却送给我一个她自己做的搔首弄姿的泥塑，相当难看。

　　我心里不平衡了：凭什么只给你妈妈买，不给我买？大概，我脸上的怨气被她看出来了，她就开始哭：

　　鈥溛剽�︹�ξ铱茨隳敲从星�，我不知道给你买什么。我妈穷，我给我妈买点什么她都高兴，呜鈥︹�ξ乙晕�你就喜欢精神上的，我就给你弄点精神上的，呜鈥︹�φ馐俏易约捍醋鞯模�更有意义，呜鈥︹�︹��

　　我的孩子气也上来了，跟她比着哭：鈥溛剽�︹�ζ臼裁囱剑课揖�神物质都要！鈥�

　　鈥溎呛冒桑�那我下次给你物质还不行吗！鈥�

　　说着说着，我们就抽抽搭搭地抱到一起去了。

　　几年前，黄涛也结了婚。她嫁给一个最高人民法院的法官，对她宠爱备至。她也拥有了新的工作，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完全找到了自我的位置。她自己说：鈥湽�去跟老赵，我是从将军到奴隶，现在我又从奴隶变将军了。哈哈，不过我估计现在赵大将军又变回奴隶了吧！鈥�

　　她说得没错，先生常笑呵呵地说自己是个鈥溈旎畹呐�隶鈥潯Ｕ馐且桓龃笸旁驳慕峋帧�

　　女儿的话就更有意思了。她在国外留学时总是向别人这样介绍她的家庭：鈥溛业募谈甘侵泄�最高法院的法官，我的继母是中国非常有名的演员，但没我父母什么事儿！鈥�

　　我总在感谢命运的恩典，让我遇到一个最好的先生，他的前妻是最简单最可爱的女人，他的女儿是最善良最清澈的孩子。